2017年10月31日 星期二

解憂心理師-孤獨沒有什麼不好,使孤獨變得不好,是因為你害怕孤獨。

以下摘要自2017年新書:解憂心理師:帶你穿越低谷、正念減壓,找回快樂與自在的人生處方籤 ,作者為李嘉修臨床心理師。

筱君是位身型豐腴小巧的女生,穿著素淨,初次會談的時候,表情顯得淡漠,情緒並無表露太多的痕跡。她從事做二休二的工作,在科技公司裡擔任作業員。

筱君以平板的語調訴說著她近來很害怕獨自醒來在一個人的床上。然而實際上,多數的時候,她明明是一個人躺在床上入眠的啊!想必夢中伊人的身影,在她恢復意識之前,早便逃之夭夭了吧?說到這裡,筱君垂垮下臉來,顯現出疲態的神情說道:「或許累的時候,想不了那麼多,倒頭就睡了。但是醒來的時候,眼睛卻常常是溼溼的……。」
筱君因為工作型態,休假時間與人相異,和親朋好友聚會的時間顯得特別受限,常與別人放假的時間兜不攏,加上自己較為內向含蓄的個性——筱君急忙強調著,她只是很不願意打攪別人噢!久而久之,同朋友的關係即慢慢生疏了起來。況且休假的時候,她總是感到疲憊不堪,越來越想要持續躲在睡夢裡頭,一直睡到不得不清醒的時候,而那往往也是日上三竿以後的事情。
工作時,筱君形容她的態度總是認真且謹慎,深怕一個閃神,毀損了精密的儀器。與同事的相處上,多半是點頭之交,筱君自我挖苦般說道:「戴著口罩與手套,全身上下穿著無塵衣,碰到面也只能點點頭吧!」說罷,她的眼神透露出些許的惆悵。如此的工作型態,從二十來歲做到三十來歲,起初雖說頗能符合於她講究穩定的性格,然而韶光荏苒,生活卻也不知不覺地落入一種日復一日無以名狀的死寂之中。
筱君便好比一個刻苦耐勞的好學生,默默地坐於樹下看書,卻倏然發覺天色已然暗黑了一大半,而驚呼似地說著:「不知怎麼搞的,生活變得除了上班工作以外,就是躺在床上吃東西、看電視及睡覺了。」她愕然回想到,來到心理會談之前的一週裡,與人互動所說的話可能不超過十句吧?筱君訝異著,她都快要認不得自己了。
最近,連她一直以來所最鍾愛的睡覺,也都要變得不得好眠了。筱君說入睡對她而言多半不會有所阻礙,然而近月餘,竟常在天未光之前,便要醒覺過來,甚至在夜半三更裡給夢魘擾醒。筱君欷吁嘆出的那口氣息,彷彿要飄散於虛空當中:「我都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笑了,而且我也無法想像我會有失眠的問題……。」
筱君說現在只要半夜在床上醒來便會發慌,那種只聽得到風扇轉動嘎嘎作響的暗黑之中,讓她感覺到彷彿全世界所有人都背棄她而去,只留下她一人似的。有一回深夜裡,她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換,不得不踉蹌地連跑帶爬衝下樓到馬路上,見到有行車駛過,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似地坐倒在巷弄旁的草地上。驚魂甫定之餘,驚跳的胸口也才逐漸平緩了下來,這時筱君才拖著方才撞瘀的雙腿,全身浸溼了汗水與淚水,狼狽不堪地爬回住處。
「三更半夜又醒在一個人的床上,讓妳感到好害怕……,妳很想確知還有其他人的存在,即使是陌生人都好?」我嘗試以同理心去感受筱君內在的孤苦發慌。
筱君終於忍不住潰堤失聲,她悲傷地哭喊著:「原來我這麼地孤單,這麼樣不快樂啊!」她回想起童年時期,半夜清醒之際,發狂似地找不到媽媽,那種恐懼的原型便已深深烙印在她尚未長成足夠力量的心底。「我以為媽媽不要我了!」她說當時爸媽經常吵架,且之後媽媽往往要離家出走至親友住處投宿兩、三天後才返家,雖然長大之後,知道爸媽都有各自不得已的壓力與苦衷,然而,當時她就只是個無助且無辜的孩子呀!
美學大師蔣勳說道:「孤獨沒有什麼不好,使孤獨變得不好,是因為你害怕孤獨。」筱君也意識到,她內心所恐懼的,其實是揉雜了孩提時期的無助感,與擔心往後要孤老終生的想像,可是她說她就是無法克制自己不要害怕哪!甚至,她越是擔心受怕,便越是容易在夜闌人靜之際,愴惶地驚醒過來。
我試著與筱君說:「想像一下,如果再次於半夜裡醒來,當下又感受到很心慌、害怕,嘗試讓自己停留在那感覺之中,看看會怎樣?那感覺是否想要與妳說些什麼呢?」
我同個案的心裡工作過程中,有時候會與個案提到Meta的概念。Meta的英文字義,指的是變換、介於、超越、在……之後的意思,如果在腫瘤科聽到Meta,便要格外地注意,意思可能指的是癌細胞從原發部位「轉移」(metastasis)到身體他處。Meta也泛指在一個概念之上,加上多一層抽象的解釋,用以完善之前的概念。而我所欲指稱的Meta,則是meta-cognition的簡稱,意指「後設認知」。
所謂後設認知,簡單來說,是指對於自己認知的認知,或是關於想法的想法,也就是說,對於自己的動心起念,能夠有所覺知,可以將自己抽離於自己的想法之外,看看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,推敲這些意念來自何方,或有何意涵?更簡明地說,我同個案所提到的Meta,往往指的是自知之明。
某個靜謐的凌晨,筱君仍再度甦醒在獨自一個人的斗室裡,意識警醒之際,也隨之感受到胸口上一陣鬱悶感。漆黑之中她瞪大了雙眼,彷彿想要蒐尋任何可能的亮光,然而一切只是徒然的空洞。她翻轉扭動了身軀,試圖驅散任何沒來由的不祥之感。睡睡醒醒之間,意識也逐漸矇矓,直到隱約的夢境,身體陡然自高空之處墜下,大腿一個晃顫,意識便不得不全然地驚醒。
清晨五點,筱君知道別讓自己賴在越益清醒的床鋪上,索性坐起身子來,正當她那可怖且慣有的發慌感,又要再度襲來之際,她腦海中轉瞬間浮現了Meta這個字眼。她開啟了大燈,照亮再熟悉不過的小室,也扭啟了電視與音響,她清楚地知道,她想要轉移掉那種孤單一人處在天未光的時空裡的真切感。然而,究竟是恐懼著什麼呢?
筱君露出堅毅的表情對我說:「那時,我想到要試著讓自己度過一個Meta的早晨。」儘管她的心情依舊掙扎與難受,不過當下她想像著心理師會同她說什麼呢?她沒再給自己逃脫的機會,自處在那當下的感覺,便猶如佇立在四十度高溫的炙陽之下,滿身大汗地忍受著身心不適的滋味,依稀暈眩的窒悶感也越來越為顯著。
筱君告訴自己:「沒關係,我可以忍受這一切,無論如何都會度過的……。」然後她乾脆地關掉電視,留下了背景的輕音樂。她想像著自己彷彿於大熱天中補充了清涼的水分般,提醒自己調整腹式呼吸的節奏,且抱著好奇心地詢問自己:「好吧,看看這悶慌的感覺,究竟要持續多久呢?」
筱君拿起筆,仔細地在記事本上描寫她所感受到的一切。右眼皮莫名地震顫,她沒再任由自己去揣度任何可能的不祥之兆。左側頭腦感到約略地發脹,她拍了拍它,裡頭還發出像是耳鳴似的嗡嗡悶響。心跳聲也如同湊熱鬧般,鼓脹地敲打著她的胸膛,而不得不奪取了她大半的注意力。腹部也開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,不過她想那應該是肚子餓的感覺。
在筱君書寫記下當下所有的感受之後,她繼續在記事本上對自己說:「我知道,我又開始焦慮起來了。而且,我知道自己真的很害怕這種感覺。」此刻奇妙的是,感覺,似乎也就不再如此地強烈了。
筱君Meta到自己甩了甩雙手之後,走進了浴室簡單地梳洗,並努力試著讓自己在化妝鏡前擠出一抹笑容。她為自己沖泡了一杯三合一咖啡,吃了塊餅乾,坐回書桌前,翻開許久前未看完的一本勵志書籍。同時,她也監測到自己的身心感受,似乎平靜了不少,隨著背景悠揚繚繞的樂音,略微顫抖的手指,翻到過去曾作了記號的一句話:「人最終總要學會好好與自己相處。」
這回,筱君依然哭成個淚人兒,不過她說那其中有一半是心疼自己的淚水,她有意識地要讓自己能夠好好地哭泣,那彷彿是生產前的陣痛般,需要經過澎湃的淚水洗禮之後,方且能夠重生。經過這個Meta的早晨之後,筱君突然領悟到,原來自己多麼不曾與自己好好相處,有多麼不曾好好地照顧自己。
或許,因為害怕失敗或失去,筱君一直畏懼著改變一籌莫展的現狀,也不敢認真地投入任何的人際關係。然後下意識地忽略了自我覺知的工夫,生活便一再地落入習慣性與重複性的生活之中,難以自拔。這便如同創立「正念減壓療法」(mindfulness-based stress reduction)的喬.卡巴金(Jon Kabat-Zinn)博士所形容的:「縱身於所忙碌的事務當中,很快地又回到不自覺的狀態,落入無知無覺的自動駕駛模式。」於是,心境也難能清明,甚至,積累了長期的疲憊與壓力,身心狀態也便失衡了。
筱君回想著過往那個總是愛笑的自己,面露微笑地說:「那才是我,我真的很想讓自己好起來。」我緩緩地點了點頭,驚豔著身型嬌小圓潤的筱君,內在著實醞釀著如此富足的能量。我彷彿在欣賞一件令人觸動的藝術作品般告訴她:「能夠聽到妳這麼說真好,要慢慢來呦,我們一同努力,讓自己過著有意識的Meta生活吧!」




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